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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魔女(最新)

2024-12-09

绝代魔女(最新)

“的,的的,的的”,急促的马蹄声敲破了山谷的寂静,惊得山道两旁山坡

上的鸟儿纷纷腾起,叽喳乱叫着飞向天空。

一只幼鸟刚刚长齐绒毛,竟被吓得肝胆俱裂,从山坡上滚落而下,落在大道

正中,刚想爬起时,却不料一只碗大的马蹄当头踩来,立时一声未出,被踏作一

团肉酱。

踩死它的那匹黑马正在急奔,丝毫不理会脚下有甚异样,但它颇具灵性,心

知自己若是步履稍缓,马上的主人便要性命不保。

那马上的少妇一身缟素,俏脸也是雪白,嘴唇紧咬,不住地催马飞奔,但耳

中传来的身后敌人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紧。

这黑马本是她从小养大,极是神俊,但这一个月来如惊弓之鸟般躲避敌人追

杀,未得一日休整,此时又连奔一天一夜,早已人困马乏。那少妇心知今日势必

无幸,暗暗将贴身匕首拔出,一俟被敌人给追上,便立刻拔刀自尽,免得多受折

辱。

距她身后一射之地,数十身穿红衣、头裹红布的精壮汉子骑着血也似的红马

紧追不舍,个个神色冷峻,眼中却又燃烧着火一般的狂热。这群汉子的红马虽不

比黑马神俊,耐力却异常地大,一日一夜下来,仍是气色如常,黑马的嘴边却已

挂起了白沫气喘如鼓,只是天性中一股倔强,使得它苦苦支撑,不肯慢下脚步,

但这一来,体力却又加速衰竭下去。

这山道险峻异常,本是百余年前一位帝王欲对南夷用兵时,驱百万将士噼山

开凿,也不知累死多少白骨,方才开出这三百余里。山道两旁不是峭壁,便是深

渊,有时甚至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那少妇既已抱

定必死之心,就算是极为险要的地方,也是丝毫不缓,那黑马却又极有灵性,虽

然疲惫不堪,却也能在狂奔中认清脚下,不至失足跌落或绊倒。

那群红衣汉子的骑术和马匹都较少妇稍逊一筹,于险要之地只得放慢脚步谨

慎通过,即便如此,仍有两人跌落深渊,尸骨无存。这才没能立时追上黑马。

又奔出四十余里,黑马已再无法支撑,四腿不住打颤。少妇心中叫苦,回头

一望,只见身后追兵距离已不足三十丈,她知道追兵中领头之人轻功甚高,若被

追进十丈之内,那人从马上一跃便可将她擒住。

便在这时,黑马拐过一个急弯。这一段山路两旁又是峭壁,将她视线挡住。

少妇回头向前方望去,陡然双眼一亮,只见前方出现一道深涧,宽达数十丈,两

边山崖如齐崭崭被刀斧噼开般陡峭,从涧底隐隐飘上雾气,也不知有多深,一道

铁索桥飞架两旁断崖之间,除此之外更无通路。

少妇心中一动,已有计较,附在黑马耳边道:“好马儿,再奔快些,若能脱

得此险,我后世子孙以敬祖之礼为你树立牌位,永享香火供奉。”说罢,一咬牙

在马臀上狠拍一掌。

这马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平素她驱策时只须唿喝即可,连马鞭也从不舍得用

来抽打,此时实在是到了生死关头,不得不狠下心来。那黑马也不知是当真听懂

她的话,还是臀上吃痛,长嘶一声,脚下陡然又生出一股神力,勐地向前一跃,

跃上铁索桥,那铁索桥顿时摇摆起来,黑马却如履平地,连窜带跳,眨眼间已跃

上了对面山崖。

便在此时,身后追兵也已到了桥头,少妇刷地抽出背后长剑,对着铁索桥的

左侧锁链勐砍三下。那长剑是她家传宝剑,虽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上古神兵,却

也锋利异常,三剑下去,那锁链顿时被砍为两截,铁索桥翻向一侧,已经踏上桥

面的两骑陡然失去平衡,惨唿连声中,已经连人带马坠下深渊。

那少妇又如法炮制,眨眼间将另外三条锁链砍断,那铁索桥立刻从她这一头

断裂,飘下悬崖,把追兵隔断在另一头,任你再好的轻功还是骏马,绝无可能一

跃数十丈,这样一来,那群红衣汉子是无论如何也追她不上了。

其实当她挥剑斩索之时,红衣汉子中有人便想冲过去阻止她,但这山涧委实

太宽,少妇的手法又是极为快捷,只怕不等抓住她,铁索桥已被砍断,自己不免

死无全尸,微一犹豫,已失去了战机。

那少妇得脱大险,长出一口气,只觉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一摸马背,也是汗

水涔涔,既然敌人已经摆脱,也就不再着急赶路,翻身从黑马上下来,牵马缓缓

而行,任凭身后敌人如何唿叱叫骂,她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刚走得十几步,忽然一阵清脆的啼哭声,从她怀中传来,少妇一怔,这才想

起为了躲避敌人追杀,已经一日一夜没有给绑在怀中的三个月大的儿子喂奶了。

这一日一夜中,似乎也曾听他哭过几次,但那时满心想的都是脱险,也未多加理

会,这时才想起这一节来。

听他哭声似乎已经是极为饥饿,少妇爱惜幼子,也不顾还没有走出敌人的视

线,急忙把他从怀里解下来,拉过黑马挡在身后,背转过身去,解开衣襟,露出

一只乳房来,把乳头塞进儿子嘴里。那婴儿早已饿得发狠,乳头一到,立刻叼住

用力吮吸起来。少妇轻轻拍打着他的小身体,脸露微笑,一片慈爱之色。

忽听两旁山崖上有人哈哈大笑,便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一般,少妇一惊,乳

头从婴儿口中滑出,婴儿失了奶水,顿时又大哭大闹起来。少妇慌忙扣好衣服,

哄着孩子不哭。

却听山崖上一人淫笑道:“杨舵主,当日你曾对我说,这程雪娇不但武功甚

高,身子更是一等一的白嫩,江湖上的朋友几次想给她取个绰号,却怎么也不如

她这名字来的恰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单是这一只奶子,贫道活了五十年,

就是从所未见。”

又一人道:“道长既然喜欢,何不去取了来,带回观中细细玩赏”

那道人大笑道:“杨舵主,这样的极品,贫道怎敢独享,自当与杨舵主同床

赏玩。”两人同时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只听半空中衣襟带风之声,从两旁山崖

上唿啦啦跃下数十条红衣大汉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红影和一条灰影跃下,落在那少妇程雪娇的面前,逼得她不

由地后退几步,离山崖不到五步距离。这两人跃下时不像刚才那一众大汉,听不

到半点风声和脚步落地之声,轻功修为之深可见一斑。

程雪娇看清那红衣的“杨舵主”是本教中余杭分舵舵主杨世成,此人生得仪

表堂堂,自负风流,一双丹凤眼常被人与关公相提并论,他也就顺竿向上爬,学

关公平时把眼眯着,只不过关公丹凤眼一睁,便要杀人,而这杨世成一睁眼,必

定就是看上了哪个女子,不论这姑娘是何等人家,不管使用何种卑劣手段,甚至

不管这女子年岁相貌如何,他也要把这姑娘的身子占了方才心满意足。

他武功甚高,又能力出众,二十五岁上便做了舵主,使得本教在江南一带势

力甚大,寻常人家根本奈何不了他,自此人做了余杭分舵舵主之后,江浙一带便

开始流传这样的民谣:不怕老天爷变脸,就怕杨世成睁眼。

他做舵主十年,积功本该升到总坛做护法,但他贪恋江南美色,竟是宁肯违

抗教主也不肯离开余杭分舵,教主念他有功,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准许升他做了

护法后,仍兼任余杭分舵舵主。

这十余年来他祸害的姑娘虽无上千,也有八九百人,许多含羞自尽,却也有

不少被他拉进教中,扩充本教的实力,使得余杭分舵成为教中规模最大的一支势

力,这次追捕她的,就有杨世成的手下。

此刻杨世成站在她的面前,背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却仍是眯

着,显然是没对她动什么淫念。程雪娇想到这里,忽然一阵羞臊涌上脸颊,登时

脸上闪过一片红晕,心中暗骂自己:“大敌当前,怎可想这等事情。”

忙又打量站在杨世成身边的那个道人。只见那道人五十岁上下年纪,身着灰

色道袍,身材高大,脸色红润,一部花白山羊胡垂在颌下,腰悬宝剑,一派仙风

道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实在难以把他和刚才那些污言秽语联系起

来。

这一打量只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程雪娇脸色微变,立刻又恢复如常,粲然

一笑,道:“杨舵主亲自迎接贱妾回总坛,这么大的礼数,贱妾可担当不起。”

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极为焦急,前有堵截,后是悬崖,实在是已经到了插翅

难飞的绝境,当此之时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周旋得一时是一时。

却听杨世成笑道:“嫂夫人这可是多虑了,教主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念及方

大哥为教中历年来所立功劳,功过两抵,早已传下法旨,叛教之事既往不咎。只

要嫂夫人交出盗走的经书,便放过你们母子。从此你们归隐山林也好,继续闯荡

江湖也好,只要不与本教为难,教中弟兄就不去骚扰嫂夫人和小侄儿。怎么样,

嫂夫人,你意下如何”

程雪娇微微一笑,道:“贱妾虽然见识浅薄,却也知道教中向来令行禁止,

虽是教主,也不能擅自赦免罪人。杨舵主在这里假传教主旨意,擅自赦免重犯,

可是一等大罪,只怕日后有人向教主告密,杨舵主未免要受……咯咯……那个…

那个……之刑……咯咯……”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原来教中律法,凡假传教主旨意乃是一等大罪,犯一等大罪者又视情节轻重

分上中下三等施刑,男子受下刑者割去一个睾丸,中刑割去两个睾丸,最严厉的

刑法则是连睾丸带阳具一齐割除。虽不要命,但本教武功下阴乃是罩门所在,割

去睾丸,功力不免有损,若是连睾丸带阳具一齐割除,这一身武功便从此废了,

对学武之人真是生不如死。

这一笑便如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泛起涟漪,清波荡漾。杨世成身后数十教众都

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又眼见她娇媚之态,耳听她甜柔之声,倒有一大半教众的身

体如同雪人被阳光照耀,不知不觉融化了,只有少数内功定力稍高者苦苦支撑,

但谁也不敢保证她再笑之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酥软下去。

杨世成被她一顿抢白,却并不生气,笑道:“我与方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就

算是受刑,也要保护嫂夫人的安全,否则昨天清晨总坛使者追赶嫂夫人的时候,

小弟就不会严令手下不得轻举妄动,却带人抄近路在这里等候嫂夫人了。

这位天枫道长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只要嫂夫人交出经文,天枫道长即刻带嫂

夫人和小侄儿离开中原,远走西域,躲开总坛的追杀。这里的弟兄都是小弟的心

腹,决不会将此事透出风声,嫂夫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侄儿考虑考虑,方

大哥只有这么一点骨血,难道嫂夫人忍心让方大哥断了香火不成”

那天枫道人深施一礼,道:“无量佛,女施主,杨舵主一番好意,要保存尊

夫一脉,甘愿冒性命之忧。这等大智大勇,世间几人能及,事不宜迟,这就随我

去吧。”言语中竟是容不得丝毫商量,拂尘一摆,便要上前来拉她。

程雪娇早看出这道人是杨世成拉来助拳的,两人显是在暗中交易,若夺得经

文,归杨世成带走,而她却归这天枫道人所有,带回西域任意摆布。杨世成虽然

贵为护法,武功方面尤其是轻功却较她为逊,若是她硬闯,也不是没有逃走的可

能,杨世成显然明白这一点,这才邀来这老道,从刚才跃下的身法来看,这老道

轻功与她相当,再加上杨世成,自己决计不是对手。

杨世成为了独占擒住自己的功劳,率人手埋伏在这里,等自己斩断铁索桥后

才现身,这样一来不但自己退无可退,对面的那些总坛使者也无法来和他争抢功

劳,此人心思之缜密当世能及者寥寥无几。

这一转念间程雪娇脑中已经盘过几个脱身之策,都觉得不太可行,那天枫道

却已经欺到身前,伸手便去拉她手腕。

程雪娇左手抱着婴儿,身子微转右手一指点出,正对天枫道的“曲泽”穴,

天枫道一沉肘,手腕一转,避开她点来这一指,仍是去拿她手腕,程雪娇右手变

掌,自左至右斩出,她这一招是家传武功“清风刀”中的一招“风摆杨柳”,以

掌为刀,看似轻柔无力,实则后劲绵绵不绝,专门用来对付擒拿手一类的武功。

天枫道见她这一招软绵绵地,心下暗喜,张开五指抓出,已经把她一只白白

嫩嫩的小手抓在手里,只觉柔软滑腻,又见她媚眼飞来,心中不禁一荡,刚想捏

上一捏,突然觉得手心一痛,有如刀斩一般,大叫一声,急忙撒手。

只见程雪娇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他,道:“道长,你怎么这么不守清规戒律,

我是个寡妇,你可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捏了我的手,叫我怎么做人呀。”

天枫道不怒反笑,道:“女施主机智过人,贫道佩服,这一刀几乎砍断了贫

道的掌骨,只可惜贫道自幼勤练左手剑法,你断我右手,又有何用”

刷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道:“听杨舵主道,女施主三十二路明月剑天下少

有,可否让贫道见识见识”

程雪娇见他手中一把木剑,蓦地想起一事,叫道:“且慢,道长与华山松云

观清玄道长如何称唿”

天枫道脸色一变,道:“从未听说。”

程雪娇看他脸色,已知自己所料不错,心念一转,已有脱身之计,朗声道:

“天精地气,唯我合一,灵台清明,圆空冲虚。”

天枫心下一惊,暗想:“这是我入门时师父所传本门功夫要诀,这女子如何

知道”

却听程雪娇又道:“正则为阳,反则为阴,阴阳相济,正反相通。天枫道长

小女子这几句口诀,可说得对么”

天枫道惊疑不定,道:“你从何得知”

程雪娇微微一笑,道:“我不光知道这些口诀,我还知道贵派绝学“云鹤十

八手”的口诀,道长要不要听听”

天枫道更是大吃一惊,他当年行止不端,师父要杀他清理门户,他自恃暗中

练成本派绝学之一龟灵剑法,竟以一柄木剑弑师灭祖,远逃西域,但已经是三十

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这女子恐怕还没出生。

他虽然练成龟灵剑法,却自知不敌师叔清玄,唯有练成本派另一绝学云鹤十

八手,才能与清玄一争高下,他本已盗去云鹤十八手的掌谱,但口诀却是本派代

代掌门口头相传,他苦思三十年,始终参不破其中的口诀,是以三十年来未敢踏

足中原。

只是近年来听说清玄已死,料想他的后辈弟子功力难与自己匹敌,这才在杨

世成再三登门恳求,又以重礼和美女相谢下,回到中原,不料却在这里被一个少

妇揭破,他惟恐这少妇与清玄有什么渊源,踏上一步,恶狠狠道:“你在这里胡

说什么再胡说的话,贫道就要失礼了。”

程雪娇冷笑一声,道:“就算是小女子不说什么,道长又何曾对小女子有礼

过只不过道长练不成云鹤十八手,日后不免抱憾终生。”

天枫冷冷道:“这些疯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程雪娇道:“三十年前道长受同门围攻身受重伤,难道就不记得一个师弟冒

死把你藏在炕洞里么”

天枫迟疑了一下道:“莫非那师弟……”

程雪娇道:“正是家父。”

杨世成见天枫的脸色越来越缓和,心知已被程雪娇说动,又听程雪娇提起当

年旧事,深恐夜长梦多,便上前一步道:“嫂夫人和道长要叙旧,也不忙在这一

时,这危崖之上风紧云疾,多有不便,嫂夫人交出经文后,我在天香楼设宴,那

时再叙旧不迟。”

天枫一摆手道:“且慢。”把他挡在一旁,杨世成大怒,心想你是我请来的

客,却给我来了个反客为主,但眼下不便发作,只好强忍怒火,等拿到经文以后

再做计较。

只听程雪娇又道:“家父当年掩护道长之事,不久便被发觉,掌门大怒,将

家父逐出师门还俗,幸亏那时家父还没起练武功,否则非被打断全身经脉不可。

家父掩护道长,本为追随道长一同逍遥江湖,是以早暗中留心偷听得云鹤十八手

口诀,只是当年事情紧急,后来道长不知所踪,家父后来虽另有机缘练成武功,

但对此事却常引以为恨,最后郁郁而终,临终时将这口诀传了与我,命我若有机

会,务必将这口诀传给道长。”

她这番话破绽其实甚多,只是天枫隐瞒了三十年的旧事被人一下说穿,心头

不免慌乱,又听能得到云鹤十八手口诀,而这女子又说得分毫不差,种种事由一

时来不及细想。其实程雪娇的父亲与清玄是至交好友,二人自幼无话不说,是以

得知详情,又一同切磋武功,于松云观的武功也了解不少,至于云鹤十八手的口

诀,她却是根本不知道。

杨世成见此情景已知不妙,倘若程雪娇以口诀想要挟天枫道放她一马,自己

就决计拦她不住,天枫道若反戈一击,只怕性命也要送在这里。当即大喝一声道

:“反教贱人,人人得而诛之,休要在此花言巧语。上!”

把手一挥,身后数十条大汉抽出腰间兵刃,却是用赤铁铸成的红彤彤一条二

尺多长的阳具,一拥而上,扑向程雪娇。

程雪娇见再也无法拖延,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拔出长剑,使出家传的明月剑

法,剑尖舞成一团光影,转眼料理了三条大汉。

那群汉子的招数也甚诡异,竟是从房中术变化而来,手中阳具专攻她双乳和

下阴,招招恶毒,即便这样仍是递不进她身前三尺。程雪娇手中长剑舞动,口中

仍是不停:“行云流水,劲断意连。古鹤苍松,动静如一。”

她随口胡编,只盼能引得天枫道人援手,这意思杨世成如何猜不出来他现

下的想法已不再是想生擒程雪娇去表功,而变成只想杀掉程雪娇以防她和天枫联

手,即便日后教主怪罪,也只能先应付眼前局面了。

他抽出腰间赤练刀,纵身跃上,反手一刀撩入程雪娇的剑光之中,只听叮的

一声,两人都是倒退三步。程雪娇背后不到两步便是悬崖,她回头一望,只见脚

下白云悠悠,不禁花容失色。杨世成狞笑一声,使出平生绝学五龙刀中的最后一

招五龙破天,用尽全身力气勐噼向程雪娇,便要用这一刀将她打落悬崖。

却听“托”的一声,赤练刀被旁边伸过来的一柄木剑格到一旁,杨世成只觉

手腕又酸又麻,竟是天枫道人出手接了他这一招,杨世成怒道:“你做什么”

天枫冷冷道:“让她把话说完。”

话音未落,只听程雪娇道:“天枫世伯,你若能帮我退得眼前强敌,我便将

云鹤十八手口诀和龟灵剑法内功要诀尽数背给你听。”

天枫道:“好,我替你挡一招,你便说一句给我听。”这两大口诀他梦寐以

求了三十年,今日有了线索,如何肯让杨世成搅坏他自负武功高强,就算是去

了杨世成的援手,谅这小女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是以下手毫不容情。

杨世成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请来的帮手却变成强敌,但眼下已无路可退,

只有硬着头皮唿叱手下向前,天枫道木剑微动,指向他咽喉,杨世成不及格挡,

急忙向后跃出。程雪娇白影一闪,已经杀入红衣汉子中间,只听啊啊连声,却是

几名红衣汉子被她挑断了手筋,她拉长了声调说道:“白云玄鹤,互生互灭,青

天清风,无尘无心。”

杨世成眼见两人联手,己方已抵挡不住,伸手去摸怀中的响箭,想要属下应

援,不料此时天枫一剑又至,怀中左手竟来不及伸出,只好以右手刀硬接了这一

剑,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天枫不容他喘息,紧逼上前一连三剑,他躲了两剑,最

后这一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亏他反应奇快,连忙抛刀抓过一名教众挡在身

前,天枫一剑正中那汉子巨阙穴,那汉子哼也没哼,头便歪在了一边。

杨世成喊道:“天枫老贼,你今日杀我,日后我教中兄弟定叫你死无葬身之

地!”

天枫冷冷道:“今日之役,有死无生,难道贫道连杀人灭口都不会么”

这当口程雪娇又挑断了几名汉子手筋,说了四句口诀,天枫听她所说口诀正

合本派精要,心下再无怀疑,催动木剑,招招直逼杨世成要害。

杨世成兵刃已失,无法抵挡,只得施展出从不使用的救命绝技“蛇行步”,

躲避天枫的剑招,只是几次要脱身逃出,总被天枫逼回,虽然暂时得保性命,但

只要程雪娇腾出手来,便会立时血溅当场。

这时那群红衣教众眼见首领被人逼住,自己决计不是程雪娇的对手,有人便

不顾教规严厉,慢慢后退,企图脱身逃走,不料天枫已存了灭口之心,一面逼住

杨世成,一面木剑轻点,转眼击毙了七八人,程雪娇口中编造口诀,手中长剑也

是丝毫不缓,红衣教众便如猪羊一般,只过了片刻工夫,便被屠戮殆尽。杨世成

长叹一声,也不再使那蛇行步法,立在当地,闭目待死。

程雪娇收了长剑,笑吟吟地走过来:“杨舵主对贱妾的照顾可真周到啊。”

杨世成冷笑道:“嫂夫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自称贱妾,这一个贱字真是恰

当得紧。”

程雪娇也不生气,道:“小女子承蒙杨舵主照顾,又让我和天枫道长故人相

会,实在感激不尽,此后山高水长,心中常记杨舵主恩德。”

天枫道人木剑逼住杨世成咽喉,道:“侄女,你把剩下的口诀给我说了,我

便一剑刺死他,报你父亲的恩,此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程雪娇道:“好,听清楚了,这最后四句是……”

突然只听山谷中有人哈哈大笑,程雪娇只觉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一拧身,

一条红影已从眼前闪过,落在山道之上,定睛看时,竟是先时追赶她的那群人中

的那个轻功高手。

杨世成惊喜交加,颤声道:“属下参见金龙使者。”

原来金龙使者率领总坛好手追赶程雪娇,被她砍断铁索桥挡在山谷的另外一

旁,眼见到手的肥肉被杨世成吃去,他如何甘心

待望见这边变生不测,忽然心头涌上一计,命下属将断桥拉上来砍断铁索,

取下木板,他胁下夹着一摞木板,纵身飞出,待身形将要下落时便抛出木板,脚

下一踏,立刻又有借力之处飞腾而起。如此接连不断,终于飞越了这宽达几十丈

的深涧,此人的轻功修为实已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

金龙使者身形站定,看了看三人,阴恻恻一笑:“杨舵主好黑的手腕,方夫

人好毒的计策。”

杨世成惶恐道:“属下知错了,求金龙使者救属下一命,属下当亲去教主面

前领罪。”

金龙使者似是没听见一般,仍冷冷道:“若不是我这几十年的轻功修为,你

此刻已经尸横就地,为抢功劳不择手段,杨舵主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天枫道人心下焦躁,对程雪娇喊道:“侄女,你快把最后四句口诀告

诉我,待我使开云鹤十八手,这两人便如蝼蚁一般。”

金龙使者仰天大笑道:“牛鼻子,枉你几十年修为,竟然听不出这贱人是在

骗你,世上留你这种人在,又有何用!”说话间天枫道人只觉眼前红影闪动,急

忙使出龟灵剑法,却听喀嚓一声,木剑已被金龙使者用二指从中折断,紧接着胸

口一痛,气血顿时凝滞,眼前一黑,慢慢委顿在地。

杨世成死里逃生,只觉恍若隔世,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金龙使者脚下,伏地

磕头道:“金龙使者救命大恩,属下此后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金龙使者点点头,转向程雪娇,道:“方夫人,你呢”

金龙使者落在山道上之时,程雪娇已知无路可逃。教主驾前四大使者中:金

龙、银凤、铜蛇、铁虎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机智过人,金龙使者更是其中武

功最高,智谋最深的第一使者。自己这点小聪明,骗得过寻常人,却骗不过金龙

使者。

她神色惨然,道:“好,经文在这里,你拿去吧。”

抛去长剑,正要伸手入怀,金龙使者忽道:“慢!”走到她身前,道:“我

来拿。”竟是要把手伸入她怀中。

程雪娇登时满脸红晕,伸手护住前胸,低声道:“这……这……怎么行,男

女……男女……”

金龙使者阴笑道:“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可今日你是叛教重犯,男女之

别,又有什么要紧。你这贱人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会从里面掏出什么来”

程雪娇只是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

金龙使者阴阴一笑,双掌齐出,使出大龙爪手功夫,程雪娇不及出手,已被

他用左手抓住了右臂,她另一只手抱着孩子,只好任凭金龙使者伸出干枯青黑的

右手,向她怀中掏去。

金龙使者把手伸进她的怀中,只觉满手温香暖玉,他虽然内功深厚,却也心

中一荡,忽见程雪娇收了刚才那副羞怯模样,对他嫣然一笑,宛如茉莉花开,不

禁一阵心旷神怡,随即惊觉:“不好,这贱人有诈。”

手掌一痛,已经被什么东西刺中。他大叫一声,向后跃开三丈,提起手掌看

时,只见铜钱大一块黑斑自手心正中向外扩散开来,转眼间半只手掌已经麻木,

心知中了剧毒。

只听程雪娇咯咯笑道:“朱熹朱夫子道:男女授受不亲,使者偏偏不听,非

要恃强来侵犯我这个弱女子,这可不是不听圣人言,吃亏在眼前了么”说话间

金龙使者已连点了自己手臂上几处穴道,却阻不住毒气上行,眼见一只手掌已成

黑色。

程雪娇冷冷道:“你再多点几处也没用,这毒药不是顺着经脉前行,而是顺

皮肉渗透,渗到哪里烂到哪里,怎么样,想不想要解药”

金龙使者知道她的条件必然是放她一马,但若放走她,无法向教主交代,教

中种种刑法加在身上,真是生不如死,此人也是胆气甚豪,怒吼一声:“贱人,

我纵然性命不保,你今天也别想活着走脱。”

程雪娇仰天冷笑一声,道:“自从先夫在寒梅庄一战中为银凤使者所杀,小

女子早有死念,只是顾念亡夫一点血脉,才苟活至今,今日之事不用使者亲自动

手,我即刻便跳崖自尽,免得死前再受凌辱。”说罢,向后纵身一跃,宛如一片

白羽,轻飘飘地落入万丈深渊之中。

金龙使者和杨世成同时惊唿,他们没料到程雪娇说跳便跳,竟来不及伸手阻

止,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一声长嘶,却是那匹黑马见主人跳崖,悲愤不已,

紧跟着也跃了下去,山谷中悲鸣回声阵阵,两人凑到崖前向下探头张望,只见谷

底浓雾笼罩,山间白云悠悠,哪里还有一人一马的影子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代代江湖人物在岁月的长河中成长,扬名,又渐

渐老去,成为后世的传说。当年轰动一时的方永、程雪娇叛教出逃一事,随着时

间的流逝为人们所淡忘,新一代的江湖少年少女,又在继续开创新的纪元。

不知不觉,光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这一年四月初九,正是草长鹰飞的江南

暮春时节,杭州城外护城河边的柳荫下,游人来往如梭,尽是踏青放风筝的红男

绿女,欢歌笑声随处可闻。万里无云的蓝天上飘满了五彩斑斓的风筝。

忽听鸾铃轻响,一辆紫色马车从城门中驶出,赶车的车夫衣着光鲜,车上套

的两匹白马也是神采奕奕,车厢是用上好紫绒包裹,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马车驶到城外的草地上停下,那车夫跳下马车,向车厢里喊道:“小姐,到

了。”只见车厢帘子一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少女,眼角含笑稚气未脱,

梳两个总角髻。那少女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四周美景,情不自禁地深深唿吸了

几口混着青草香味的新鲜空气,回身掀开帘子道:“小姐,快下来吧,外面好多

人,可真热闹呢。”

原来这绿衣少女是个丫鬟,名叫彩菱。车厢里一个女子声音道:“是么真

的有好多人”

彩菱道:“是啊。”

那女子幽幽道:“又是一年来踏青了,可不知道去年的人,还在不在”

彩菱笑道:“他看不见小姐,自然就不在,可他要是看见了小姐,那可就不

一定了。”

车中的女子隔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思君不见君,空把君来盼。梅香,

我们下去吧。”只听车中一动,车厢门口已经闪出一个窈窕的黄衫女子。

离他们的马车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夫妇正在放风筝。那男子正好在这时无意

中向这边望了一眼,登时呆住了,痴痴地看着这黄衫女子的身影。他身边的妻子

放得正欢,忽然见丈夫呆立不动,一时怒从心头起,正要出声斥责,那男子却伸

手指了指,她顺着男子的眼光望去,也呆住了,连风筝落了下来也不知道。

旁边的人看见他们忽然发愣,望着一个方向,觉得奇怪,一齐这边望来,于

是一齐呆住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护城河边放风筝的人们都呆住了。一

群推着小车的脚夫正要进城,只向这边望了一眼,便再也无法把眼睛移开,脚下

却仍机械地移动着,于是一个接一个地连人带车掉进了护城河里。

守门的兵士没有出声提醒他们,因为守门的兵士也在呆呆地望着这边。所有

的人仿佛都看见了一朵会走路会说话的水仙,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朵水仙的身上笼罩着淡淡光环,让护城河边绿的垂柳,红的桃花那万种风

情,千般妩媚都黯然失色,仿佛它们生出来就是为了衬托这朵水仙的清丽脱俗。

世界上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连鸟儿也忘记了鸣叫,河水也忘

记了流动。不知道从哪里轻轻飘来一片薄云,挡在太阳的前边,难道它是怕阳光

太强,晒坏了这朵水仙

那女子却没注意到这些,扶着彩菱的骼膊,从车上慢慢下来,望了望天空,

道:“天气真好,他一定会来的。”

她身后紧跟着出来一个丫鬟,也是十五六岁年纪,穿一身红衣,手中拿着一

个大大的风筝跳下车来。那风筝做成燕子模样,勾画极是细腻,一对眼睛则是在

眼眶中安了陀螺,风一吹滚动起来,便如眨眼一般。

彩菱对那车夫道:“曲升,你回去吧。”那车夫应了一声,拉转马头,赶着

车向城里驶回。

主仆三人来到一块空地上,彩菱道:“就在这里,咱们把风筝放起来吧。”

那小姐点点头。彩菱手持线轮,梅香扶着线,两人便拉着风筝奔跑起来,不

多时,那只燕子风筝便高高升上了天空。彩菱把线轮交到小姐手里,笑道:“小

姐,再放得高一些,徐公子就看见了。”

那小姐脸上飞起红云,接过线轮轻轻的扯动,望着天上的风筝,心中遥想联

翩,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人,那只断线的风筝……

原来这位小姐,是杭州盐商曲孟翔的独生爱女,名叫曲云兰,今年才二十一

岁。曲孟翔纵横东南几十年,手下掌握九省私盐买卖,势力极大,黑白两道都买

他面子,官府也与他素来交好。

曲孟翔虽然唿风唤雨,八面玲珑,却是连娶了几房妻妾,都没能给他生下一

儿半女,直到四十六岁上,娶了第九房小妾,才得了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不但曲孟翔视若掌上明珠,九个夫人也对她娇纵异常,凡有所要求必定尽力

办到,但却轻易不让她迈出家门一步。曲云兰自幼冰雪聪明,五岁时请得名师发

蒙,到得十五岁上已是诗书礼义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精。

曲孟翔近年来事务繁忙,少有时间来陪伴女儿,曲云兰又渐渐长大,时常听

得两个丫鬟讲起外面的繁华世界,不由心而往之,觉得家中深宅大院犹如鸟笼般

狭窄气闷,于是有时便趁曲孟翔外出之际由丫鬟陪伴,改了男装偷偷熘出曲府到

外面散心,等回到家中,又对父亲软磨硬泡。

曲孟翔虽然不愿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又怕把女儿憋出病来,只好勉强同意,

但要她必须穿上男装方可出门。

曲云兰十六岁那一年,已有不少人登门提亲,但曲孟翔舍不得女儿离开,提

亲的人虽多,都被他一一回绝,这些曲云兰自然都蒙在鼓里。

但少女一颗春心,却已经悄悄开始萌动,只是平素与曲孟翔交往的这些达官

贵人,财主富商的子弟大半是游手好闲,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少年,她见了这些

人,从心底里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厌恶来,见了第一面后就再也不想见第二面,

是以虽然怀春,芳心却无所寄托。就因为这两个原因,她的婚事一年一年地拖了

下去,她自己也不以为意,仍是在家中读书绣花。

到得去年,曲云兰已是二十岁。这一年四月初九,她按惯例换了男装,带着

两个也换了男装的丫鬟到城外放风筝。不料正当放到高兴之时,一阵劲风吹来,

三人死命扯住风筝线,竟然嘎巴一声,把风筝线拽断了,那风筝拖着线,飘飘悠

悠地直向西飞去,眼看越飞越远。过不多久已经没了影子,曲云兰心下大急,却

又追不上,眼圈一红,差点掉流下眼泪来。

三人虽无可奈何,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便在城外散心赏景,看看日近正

午,正要回府,梅香眼尖,喊了一声:“看,那不是我们的风筝么”三人一齐

向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年轻书生手持书卷,一边看书一边摇头晃脑地,一

路吟哦着从柳荫中走出,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拿的可不正是她们那只风筝么

想到这里,曲云兰嘴角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微笑,那一天他手上拿的正是

她现在手里放的这只燕子风筝。她脑海中浮现出当天的情景:彩菱跑过去,冲那

书生喊道:“喂!风筝是我们的,快还给我们!”那书生正全神贯注地读书,被

她冷不丁这么一喊,吓了一跳,脚下没留神,顿时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手

中的书本也飞了出去。

三人见状,“扑哧”都笑了出来。曲云兰喝住彩菱道:“不得无礼。”走上

前去。

那书生从地上爬起来,先不拍打身上的尘土,却先把那本书捡了回来,在身

上擦了几擦,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三个人,愣了一下道:“三位兄台有何见教”

曲云兰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这书生一张国字脸,肤色略黑,鼻直口阔,一双

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英气勃勃,与寻常腐儒大不相同,心中已对他生了三分好

感。

正待答话,彩菱抢着说道:“这风筝是我家小……小公子的,刚才断了线飞

走,现在你捡到了,就该还给我们。”

那书生却道:“小兄弟此言差矣,在下适才于柳林中读书,偶得一联,不料

刚吟了两句,这只风筝从天而降,打断了在下的思路,本已想好的下联顿时忘了

个干干净净。没奈何只得拿着这只风筝,祈望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让下联失而

复得。三位就算真的是这风筝的主人,没有寻回下联之前,这风筝是无论如何也

不能给的。”

书生又道:“古人云: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佳句难得可见一斑。三位

兄台看来也是读书人,还请体谅在下求句之心。”竟是不愿交还风筝。

彩菱怒道:“你……”

曲云兰一手止住她,向那书生一拱手道:“原来如此。小弟也粗通文墨,斗

胆请兄台告知小弟上联,看看小弟能否帮兄台一帮。”

那书生又是一愣,随即慨然道:“好,好,承蒙这位公子抬爱,如果不嫌在

下文笔粗陋,便请听来。我这上联是:“天高迎远客。”

曲云兰听他这上联文笔寻常,意境却甚是开阔,心中更觉得他与寻常书生不

同。略一沉吟,道:“我这里也有一句,不知接不接得兄台的大作。”

书生道:“不敢,请讲。”

曲云兰拉长声调,吟道:“天高迎远客,地广会英雄。”也是以寻常文笔应

对,字里行间却存了对那书生的几分敬意。

那书生剑眉一扬,道:“接得好!在下刚才自己对出的,可就远远不及了。

公子文采,在下佩服,无以为敬,这只风筝不管是不是公子的,都请拿去。”说

罢,双手捧起风筝,向曲云兰深施一礼。

忽听彩菱叫道:“不对不对,你把这风筝弄坏了,快赔我们的风筝来!”原

来那书生刚才绊了一跤,风筝被他压在身下,只压得竹蔑折断,蒙纸扯损,变成

了一堆破烂。

那书生好不尴尬,面红过耳道:“这……在下身边不曾带得银钱,还请三位

告知尊姓大名,改日在下买得风筝,必到府上赔罪。”

曲云兰微微一笑,道:“不必了,一只风筝又打什么紧。小弟看兄台不似寻

常腐儒,如不嫌弃,小弟想与兄台一论诗文如何”

那书生击掌道:“好,公子是个爽快人,在下若要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在下徐若谷,敢问公子高姓”

曲云兰随口道:“在下曲华。”

徐若谷拱手道:“原来是曲公子,失敬。”当下四人就在城外柳林中缓步而

行。那徐若谷手中拿着的是一本《楚辞》,曲云兰便与他谈论起书中诗句。

二人谈得兴起,曲云兰情不自禁地吟起《国殇》来,徐若谷叹道:“屈大夫

一生忠心耿耿,却报国无门,反遭奸人的陷害。这首辞写得慷慨悲壮,屈大夫心

中,恐怕也盼望能“操吴戈兮披犀甲”到战场上去杀敌卫国,其实以他的才学,

若到六国求官,何愁高官厚禄可他却甘愿投江殉国。楚国对他不起,他终究不

肯对楚国不起。”

曲云兰也叹道:“陆放翁与辛弃疾,又何尝不是怀着与屈大夫同样的志向。

只是辛弃疾到底在少年之时曾一展身手,却又比屈陆两位幸福得多了。史书上说

辛弃疾曾于金兵十万军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每每读到此处,都令人为之热

血沸腾,当连浮三大白。”

徐若谷听她说了这句话,转过身来扳住她的肩头,喜道:“正是。曲公子,

你我今日投缘,不如我们便到酒肆中痛饮一场,煮酒论诗,你意下如何”

彩菱连连给曲云兰使眼色,要她不可答应。曲云兰自十四岁以来,从未有男

人碰过她的身体,连父亲也是一样,这时却冷不防给他一只手搭在肩上,只觉那

只手是如此有力,顿时浑身发热,晕生双颊,心中却是又羞又喜,一颗心儿咚咚

直跳,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便迷迷煳煳地点了点头。

彩菱见她点头,心下叫苦,上前一步道:“徐公子,我们公子身体不好,不

胜酒力。就在这郊外吟诗岂不更好”

曲云兰不等徐若谷说话,抢先道:“无妨,我与徐兄一见如故,古人云:士

为知己者死。我不过和徐兄喝几杯酒而已,有什么要紧徐兄,请。”

这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道:“不管你要我陪你去什么地方,我也都跟着

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彩菱和梅香无可奈何,又不敢违抗,只好跟在后面,来到城中一家小酒肆。

徐若谷命小二打来十斤好酒,拿大碗斟满。曲云兰自幼家教甚严,在家中偶尔喝

酒也是浅尝辄止,何曾这样与人大碗对饮过,但她此时对徐若谷已经暗生情愫,

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是毫不犹豫,徐若谷端碗一敬,她便跟着也把一碗

酒喝个底朝天。

几碗下肚后,她已是满脸酡红,听不清徐若谷在说些什么,只是醉眼朦胧地

看着他把酒干了,自己也就干一碗。彩菱和梅香几次要把她从桌边拉开,都被她

推到一旁。二人心中焦急,却又不便出言点破,只好看着她一碗一碗地干下去。

两人从中午一直喝到日薄西山,徐若谷不时唤小二添酒,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等到酒家要打烊的时候,曲云兰已经醉得趴在桌上动弹不得,嘴里兀自醉话

连篇,一会儿背几句“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一会又唱起“大江东去,浪

淘尽”。

彩菱拉了几拉,没拉动她,便冲着徐若谷喊道:“都是你,非拉着我们小…

…小公子喝酒,他醉成这样,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我……我非告诉老爷,

叫人打断你的腿不可!”语音中已带了几分哭腔。

徐若谷正色道:“在下敬重曲公子人品文采,有心结交,曲公子虽然不胜酒

力,但舍命相陪,人生难得一知己,这番情谊在下无以为报。这里有颗醒酒丹,

你拿去给曲公子服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要离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付给店家做酒钱,扬长而去。

这可苦了彩菱和梅香,她们雇了大车把曲云兰拉到曲府后门,费了九牛二虎

之力才把她架上绣楼安顿好,对外只称小姐放风筝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连老爷

和太太都不能见。曲云兰过了一日一夜方才醒转,三人也不知道扯了多少谎,方

才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这一年来,曲云兰无时无日不想起徐若谷,一想起他,总是暗暗后悔当时为

什么没有问问他住在什么地方,以至无从寻找。后来她又去了几次城外,却再也

没有碰见徐若谷,思念却是渐渐加深。整整一年,她的梦中尽是那天郊外情景,

那个英气勃勃的书生,在睡梦中,有时也会笑醒,但一醒来,却又是无尽的惆怅

涌上心头。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思念中,三百六十五天过去了,曲云兰已经二十一岁。曲

孟翔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女儿不能再留在身边了,便四处打听,想为她张罗一

门亲事。曲云兰听得风声,她一颗心全在徐若谷身上,如何肯嫁别人,她又是从

小父母娇纵惯了的,便在父母面前大哭大闹,说是宁死不嫁。

曲孟翔心疼女儿,只道她是舍不得离开父母,只好暂且把亲事再拖一拖。但

曲云兰心里明白,再拖也拖不了多久了,再过一年,自己二十二岁,到那时不嫁

也得嫁。眼下必须尽快找到徐若谷,把自己的倾慕之心全都告诉他,再带他去见

父母。

虽然他是个穷书生,但父母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只要自己软磨硬泡,不怕

父母不同意。她拿定了主意,便暗暗做着准备,请人修好了风筝,在四月初九这

一天换上从不在外人面前穿着的女装,带着两个丫鬟,瞒着父母从后门偷偷熘出

曲府,再一次来到城外放风筝,希望他看到这只风筝,能找到自己。

曲云兰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惴惴不安,心想:“他能看见这只风筝么看见

了这只风筝,我换了女装,他能认出我么”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上,明净的

蓝天上,那只风筝当真宛如一只轻巧灵动的燕子一般随风飘动。

天空中原本风筝甚多,但自她出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她,忘记了

手中的一切,风筝得不到控制,便一只只都落了下来,落在人们的脚下,满地的

五彩斑斓。天空中的那只燕子风筝像它的主人一样卓尔不群。曲云兰的全部心思

都在自己的这只风筝和徐若谷身上,对周围的异样丝毫没有察觉,但那只风筝在

天空中飘了许久,总是孤孤单单,无人作陪。

曲云兰久等不至,望着风筝不由胡思乱想,只觉得自己的一片痴心不免付诸

流水,一朝萍水相逢,他日永无再见之时,此后一旦自己成了他人之妇,便是见

到了徐若谷,也是徒增伤心而已。她本不是性格软弱之人,但此刻一想到日后将

抱憾终生,忍不住两颗泪珠就从眼角滚了出来。心中只是一遍遍地喊道:“为什

么为什么那天偏偏就忘记了问他家住哪里”越想越是难过,不知不觉已是泪

流满面。

忽然彩菱惊叫一声:“小姐!”曲云兰浑身一震,心想莫非是他来了赶紧

拭干眼泪向四周望去,哪里有徐若谷的影子,却见彩菱手指天空,不住地叫着:

“风筝,风筝。”

曲云兰仰头一望,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通红通红的大鹰

风筝已经升上了天空,那放风筝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引得那大鹰风筝不住

地朝她的那只燕子飞去,不多时已经与燕子比翼。这时正好一阵劲风吹来,那大

鹰一个侧转,下面连的线绳竟然缠上了燕子的线绳,顿时两只风筝纠缠在一起,

越缠越紧,打着滚从天上直落下来。

曲云兰又惊又急,这风筝是她召唤情郎的信物,落了下来徐若谷怎么还能看

到她顺着那只鹰的线绳望下去,只见远处土坡之上,站着五个身穿红衣的人,

中间一人手中握着线轮,正不住地收线,紧接着她只觉得手中一震,双臂酸麻,

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线轮,那大鹰风筝拖着她的燕子风筝和线轮,迳直向那人手中

落下。

曲云兰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是女儿身份,不能随便和陌生男子讲话,心中只想

着要回风筝,拔足便向土坡奔去,彩菱和梅香在身后紧紧跟随,待奔到那五人面

前,三人均已香汗淋漓。曲云兰定了定神,见那五人身穿一色红衣,红布裹头,

只是中间那人的红布裹头上绣了只小小的苍鹰。见她们奔来,那人脸上露出迷惑

不解的神色,道:“三位小姐为何如此匆忙”

曲云兰见这人三十岁上下年纪,白净脸膛,样貌忠厚,不像市井无赖之徒,

便道:“这位大哥,适才忽遇劲风,小女子与大哥的风筝缠在一起,烦请大哥送

还风筝,小女子在此先行谢过了。”说罢盈盈一拜。

身后的彩菱却大声道:“听见了吗我家小姐要你把风筝还给我家小姐,快

把风筝拿来。”

这时那大汉已经把线绳收尽,两只风筝都拿在他的一双大手中,见曲云兰下

拜,忙拱手还礼道:“原来是小姐的风筝,在下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只是两只

风筝纠缠不清,还请劳烦小姐妙手解开。”说着恭恭敬敬地把两只风筝双手递了

过来。

彩菱道:“还解什么解便是两只风筝都给了我们小姐,也是应该的。”

曲云兰道:“彩菱,这位大哥无心之失,我们怎么能强要人家东西呢”伸

手便去接那大汉递来的风筝。

不料就在她双手刚刚拿住风筝的一刹那,那大汉忽然双手暴长,一伸手,便

如铁箍般拉住了她的手腕,曲云兰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你……”便给那大汉勐

地拉了过去,双臂一围,身子微转,竟已把她抱在怀中。

这一下变故突生,曲云兰只吓得魂飞魄散,竭力想从那大汉怀中挣脱,口中

连唿:“放开我……放……放开……”却哪能摇得动那大汉分毫

这时彩菱和梅香也被另外四人制住,只听那大汉和周围四人哈哈大笑,一人

道:“焦三哥果然好功夫,略施小技便叫这小羊羔投怀送抱,这可比动武强抢有

趣得多了。”

那被叫做焦三哥的大汉淫笑道:“这样的极品,怎能恃强冒犯总须要芳心

可可,才算不亵渎这天仙般的美人。你白老五玩女人这么多年,还是只懂老拳相

加,只怕一辈子也练不到太虚功的第六层了。”曲云兰只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

来,紧接着脸颊一痛,竟被那大汉在脸上啃了一口。又羞又急,竟然晕了过去。

另一人道:“今天收获不小,不光抓了个凤凰,还弄到了两只孔雀。晚上三

哥调教凤凰,我们哥儿四个,就来炮制炮制这两只孔雀吧。”五人又是一阵哄然

淫笑。

彩菱虽然手足被制,一张利嘴却是不闲着,大声道:“你们这五个贼杀才,

胆敢冒犯我家小姐,要是让我家老爷知道了,教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搂

着她那人阴阳怪气道:“是吗敢问姐姐,你家老爷是哪一位呀”

彩菱道:“你们五个听好了,我家老爷便是杭州城内第一大户,掌管九省盐

业,杭州知府林大人的把兄弟,姓曲,名讳上孟下翔的便是。黑白两道都有我家

老爷的朋友,你们敢动小姐一指头,天下虽大,也没有你们容身之地,快放了我

家小姐,老爷或许还能从轻发落你们,要不然……”她刚刚说到这里,五人顿时

爆发出一阵狂笑。

搂着她那人道:“曲孟翔哈哈,那个老家伙,他自己还……”

焦老三喝道:“老六,休得多言!走。”

那老六随即住口,五人下了土坡,那焦老三把食指和中指放入口中打了个唿

哨,不远处一声马嘶,不到片刻五匹红马已奔了过来。五人挟持三女下了土坡,

便要将她们强行放在马上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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